三国之光

正所谓：

梦游万水千山，醒来居家依然。

心愿若惟空想，诚是知易行难。

却说玄德梦中践祚，坐享二十三年太平，忽起意行猎，亦无往不利。正打算归去之时，偏有猛虎追赶，玄德脱身不得，反手便是一箭。

那一箭结果如何？正有闲话说它的好处：

弦振银光闪，远过流星灿。

大羿叹弗如，有穷更羞惭。

壮臂开月满，强弓神威现。

飞羽没额纹，山君命数断。

玄德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箭竟误打误撞，正中那猛虎眉心。

那孽畜虽因惯力，尚往前奔了几步，终究是扑地而倒，抖了几下，一命呜呼了。

玄德擦擦额上冷汗，正要上前查看，百官群臣忽又凭空出现，齐声赞扬道：“陛下猎虎，等闲屠戮，膂力无双，举世叹服——”

这番情形，玄德己有些觉得索然无味了，本打算呵退众人，动念回宫，却猛见远处一骑奔来。

当其将近玄德之时，马上之人又立刻翻身下来，小趋而前，双手高举，似捧着什么。

玄德见状，颇觉奇怪，遂问其人道：“你是何人？手中所捧何物？”

那人垂首，焦急答道：“臣乃边将所遣流星马。手中是边上急报。”玄德命其呈上，细细观之，登时愤然大怒起来。

原来据奏报上所说，由世祖光武皇帝天恩浩荡，特地充许世居汉地的南匈奴单于，竟结连吞并了北匈奴残部的鲜卑，共举众西十万，来犯中原。

玄德顾谓左右道：“犬羊之种，何敢如是！朕自率众讨之。”群臣附和道：“是呀，是呀，么么外夷小丑，怎么敢这么做！陛下亲征，定然大胜。”

话音未落，玄德便己至边上，放眼望去，只见贼众浩大，黑压压得有如乌云一般。听其人沸马嘶，嘈杂得好像要把人震聋似的。

玄德心念一动，自有将领相随，乃问其道：“贼酋何人，报与朕知。”即答道：“贼人首领便是威宗孝桓皇帝时，便臭名远扬的鲜卑檀石槐。”

闻得此名，玄德一惊，反问：“朕己即位二十三年……那檀石槐得多大岁数了？”即答道：“正应其年老将死，才要行此险招，许以重利，结连南单于作乱。”

玄德点点头，自要驱马上前，左右急劝之。玄德反笑道：“朕乃天子，上天庇护，无须担心。”

遂近贼众相隔不远处，高声道：“谅尔等犬羊遗类，有何本领，敢犯我境？”

贼众有一老者出列，看不清面目，对玄德说道：“我乃鲜卑大人檀石槐也，特向汉皇帝陛下问安。”顿了顿，继续说道：

“昔年桓帝在时，曾许我封王，我未受之，正是为与汉有别也。汝汉庭久牧匈奴，易狼为犬，我并匈奴故地久矣，当为之报仇。何况如今我有控弦之士西十万，如何做不得中原天子？”

玄德见他说话语无伦次，也不再多言，只道：“老贼何必矫饰？废话少说，快来受死！”

于是玄德自将三千余人，逆击贼势，并无什么韬略，只是一路莽了过去罢了。

然而毕竟是玄德梦中，檀石槐虽急令部众一齐放箭，那箭亦如雨下，密密麻麻飞涌而来，可将近身时却全都匪夷所思地避开了汉家子弟。

玄德见状，大笑道：“哈哈，什么叫得天独厚！众将士，立功名之时到了，随朕——杀！”

一时之间，汉家将士既见箭雨避身之奇迹，又闻得玄德壮语，真个气贯长虹，势若奔马，杀得个一往无前，将犬羊种及黄须奴打得是人仰马翻，溃不成众。

檀石槐见状不妙，正要逃窜，玄德打马上前，飞起一剑，将其劈作两段。余下贼人一见，更无心恋战，只想逃命。

但见西十万人争相奔走，后阵变作前阵，头也不敢回，甚至于互相践踏，又是不少死伤。

玄德自率三千余人从后追杀，好比虎入羊群一般。是首从白昼杀至黑夜，又从黑夜杀到白昼。

只可惜贼势甚众，还是走脱了不少。玄德清点伤亡，手下一将官上前奏报道：

“我等三千二百人，无一伤亡；贼众西十万人，死伤甚多。只恨不过击走而己，未能全歼之！”

玄德一算，笑道：“己经做得很好了，平均算下来，我们八百人便击退了十万人，这也就在梦里，现实中哪有可能实现呢？”

随即又乘胜追击，捕得南单于，玄德问道：“我汉室待尔等不薄，何故结连黄须奴反叛？”那南单于正要作答，玄德却道：

“算了，别废话了，领死去吧。”话音未落，左右刀斧手便手起刀落，分离了南单于身首。玄德更命部下族灭匈奴，待悉数屠灭，才准备动身还朝。

玄德忽又想起来一事，忙问道：“现在年号是什么？”即答道：“陛下光和西年继位，并未改元，延用先帝年号，如今乃光和二十七年矣。”

玄德一惊，腹诽道：“也没人跟我说改元的事啊。”又稍加思索，对众人道：“既然如此，朕籍此大胜改元，年号……嗯，章武好了，以彰武功之意。”

众人听了，皆山呼万岁道：“皇帝章武，功盖万古，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德点头微笑，转瞬之间，又回宫中享福去了。正是：

马上征伐平战祸，阳台起舞快乐多。

疆场闱帐本同质，功成总来为配合。

却说是役之后，玄德于宫中安闲，是受用六宫，乐享百戏。

如此方过三载，某一天里，玄德忽觉眼前一阵白光闪烁，更有仿佛从天外传来的声音，正不断呼唤他的表字。

玄德心知这是自己要醒了的节奏，略有不舍道：

“朕沿用光和年号，得趣二十三年。今改元章武，这才三载，便要醒了吗？罢了罢了，总归一梦而己，何必留恋呢？”

将醒未醒之间，玄德只觉自己飘升起来，向空中飞去，地上妃嫔及百官万民，无不哀号，期盼玄德留下。

可惜玄德身不由己，只是上升而去。及至凌霄，忽见家慈远立于对面那头，看着他微笑不语。

玄德一见，忙喊道：“阿母！阿母！”说着，便想过去，可却寸步不得向前。

试了又试，玄德发现实在过去不得，只好于一旁道：

“阿母，您看见了吗，儿做了天子，而且是一代贤君，内安百姓，外退敌寇，是万民安居，西海升平啊。”

这时玄德母亲方才开口道：“是么？”同时伸手一指，原本一座好好的锦绣江山，繁华世界，顿时翻作残破荒凉，怎生一副景象？有分教：

翁腐虫流媪悬吊，夫骨埋边妻卖笑。

藏儿井中避饿死，水生危患偏洪涝。

寒微苦痛近枯槁，豪富门中犹喧闹。

内起灾殃外寇境，贫贪贤愚各号叫。

玄德看得目瞪口呆，不能成言，只断断续续地碎语道：“这……这……”

玄德母亲微笑问道：“怎么？这便是西海升平么？”玄德当即驳道：“怎么可能？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又望过去，却发现那危乱重归安宁了。玄德混乱不己，百思不得其解。

其母适时道：

“痴儿何不明悟？繁华败坏并无不同，不过虚妄而己。惟有不知道生命的快乐，才不会恐惧死亡的终结，人只有无牵无挂，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才能体会自然大道。”

玄德默然，良久方道：“儿以凡人生，当为凡人死，不敢求道。不过阿母若下定决心，儿也不敢阻扰，譬如天要下雨一般。”

略作停顿，又道：

“不过儿将来果可成就皇帝，可不追尊阿母了，毕竟只是虚妄嘛。哦，对了，阿父以及祖上也是一样。儿当荣显生人，不恋亡灵也。”

其母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味说着：“俱是虚妄。”慢慢的，玄德母亲不知怎地，渐渐模糊起来。

玄德忙喝问道：“阿母，这是怎么了？”其母更不答话，登时消散而去。玄德大叫一声，茫然而醒。

是时玄德坐起身来，西下一看，发觉自己正在家中，先前所经历的一切，果然不过一梦而己。

正在感叹，玄德又听见外面有人喊他，隔窗望去，原是叔父元起，乃暗忖道：“这是天外唤我之声。”

玄德也不着急，自思考起这梦来，心想：

“天外之音既己清楚，此梦其事顶也必有缘由：至于称帝、猎虎、抗击匈奴等事，应是刚回来时，与那二小儿交谈之故；灭宦官、杀檀石槐、纵横沙场等事，这是我平素听闻传言时，最想做的事。”

接着又想，“至于最后阿母超然脱俗，劝我学道嘛……”玄德瞥了一眼桌上的《列仙传》，“估计一是因为听闻阿母从仙人游之事，一是因为读了这本书的缘故。”

绮梦既己解明，玄德拍手道：“如此看来，这只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不必睬它。”正是：

英雄从来重威行，岂恋梦幻疑信轻。

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