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歌

“那老头奸诈的狠，定是璇老太婆派来的人，他指证我以前还望向了老太婆，想必在我身旁一首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不然没人敢把这种罪名安在未出阁的公主身上，他是料定了有皇后撑腰，不能拿他如何。”

“真是狠毒！竟然想出这种阴招！”苑苑恨的咬牙切齿。

“这未必是…”

“公主殿下，且慢。”

休歌止步循声看去，只见一身墨黑在眼前渲染开，眉眼深邃，皮肤白皙，正是刚刚为她解围的于樾。

“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休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让苑苑先退了下去。“于将军，多亏刚刚你仗义执言。”

“公主给的纸条臣收下了，却不知公主是何意。”于樾不轻不重地说。

“于将军怎会不知道？若是不知，刚刚又为何要为我解围？既然如此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明人不说暗话，若将军心中有所思忖可派人送信告知本公主，随时恭候。”

于樾沉默了一会，紧紧地盯着休歌，光线分割使他半张脸沉寂在黑暗中，另外半张脸上的眸子却被灯火照的明亮清透，倒有种与平时沉默阴郁不同的少年之气。

“陛下允我三日，我却对皇宫里的人并不了解，还愿公主相助。”

“那是自然，于将军何必客气哈哈哈哈，都是朋友都是朋友…”休歌一个人在边上傻傻乐呵，于樾却不为所动，好像嫌她吵似的还把半边肩向旁边移了移。

。。。休歌无语片刻，敛了敛笑，强装正经道：“无功不受禄，本公主也有事要请将军出一臂之力。方才在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应允将去偏远之地发放粮食，路途遥远，恐有性命之忧，还望将军一同前去。”

于樾眸子微缩：“性命之忧？公主殿下在宫内肆意揣测意有所指是否不太妥当？”

休歌坦然地耸了耸肩，垂头轻笑，不置可否。

“公主所说的偏僻之处又是哪里，若臣没猜错，应是淄涯周边吧。公主当真只是大发善心？臣在此奉劝一句，后宫之人不得干预朝政。”于樾表情严肃凝重，眼睛微微眯起，多了些警告和危险的意味。

夜晚灯火阑珊，宫外欢乐肆意百无禁忌，宫内沉默寂静人影稀疏。殿旁的高树上荧光点点，是灯笼在风中轻摇，摇曳生姿，柔光拂照，一片一片打在两人停留的回廊上，犹如漫天金沙。

休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大笑说：“意有所指？我未提及一分一毫将军还不是轻而易举猜中，还是将军心中早就明了？将军，人可是要学会自保的啊，我岂能容忍一个踩踏在我生母尸骨上的人，慢慢将我凌迟致死，将我身体里流淌的东西，都换上一换！”

于樾哑然。垂在身下的手陡然紧握，一寸一寸的寒意从他背脊蔓延，他眉头微皱，低头不语。

“那将军又是在干什么？与虎谋皮？”

“今日，是云贵妃的忌日。”于樾低语。他感觉紧握的手臂己经有了阵阵麻意，却只是轻轻地看着休歌。

眼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华丽锦服上流淌的长发，高傲地瞥过去却能被一眼望见的消瘦下颚都让他觉得心底沉闷。

他见过休歌的，在云贵妃的葬礼上。

十几岁的年龄，骨瘦如柴，披麻戴孝，长跪不起。云贵妃与于樾生母为至交好友，小时候被母亲领到宫中他常常被这位宽厚善良的娘娘带着到处转。贵妃一次生辰，他与母亲闹矛盾，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在皇宫胡乱绕却迷路了，不敢与那些面相凶恶沉默的宫人说话，也知怎么办才好，急的一向奉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小男孩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却突然被一只纤细而白嫩的手牵住。抬头一看，是一脸急切却依然温柔的娘娘，把他的小手紧紧攥着，戳了戳他面团子似的脸道：“小樾不可乱跑，害得大家一顿好找呢。”

可是下次再见，一向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娘娘，却孤零零地躺在冷宫中冰冷的棺材里，面色苍白瘆人。那天风雨飘摇，狂风挟持着暴雨齐刷刷冲进空荡的殿内，嘶吼般的声音阵阵回荡。殿里冷清惨淡，只有于樾和他的母亲，还有一个沉默不语的小孩。

于樾向来长得高，小休歌堪堪只到他的肩膀，他蹲下来与小休歌平视，对这个沉默不语却倔强非凡的小孩感到好奇。“雨太大了，母亲命我来劝你回家。”

小休歌抬起头来，让于樾觉得心底一颤。她眉毛平缓却下颚线紧绷，眼睛红肿一片水光潋滟却没有一丝情绪。暴戾，痛苦，怨恨，愤怒，于越都看不见，就像是一潭死水，可是这种呆滞又干巴的空洞与无望让他觉得喉咙干涩。“家？何处为家？”休歌轻轻地问。

她说话淡淡的，像是从天边飘来的，再这种情境下显得格外凄凉。可是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年仅十西的小姑娘，竟如此冷漠如此淡然，不起一丝波澜，像是纸扎的布娃娃，风一吹就掀走空无的身体，没有情绪也没有生机。

于樾无话可说，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魂落魄地拖着疲惫瘦小的身躯走到棺材旁，无力地蹲了下来。他喉结滚动，眉间微蹙，心中波澜起伏心情复杂，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越云公主，也是他长大成人以来的最后一次。众人皆说越云公主工于心计算于谋略，可他却仍然记得冷宫中那摇曳挣扎将要枯尽的油灯和破败残破漫天飞起的白纸。

休歌没有立即回复他的话，僵持片刻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刚在大殿上猜出你的身份后，便想起母亲曾经提起过你。我料到你会来找我，因为你知我的仇恨。”

“我愿与公主一同前去。但我之心只为百姓和社稷。”于樾语气坚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