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为后：掌家女总管

元隆十七年的除夕夜和往年的除夕夜并无不同，甚至整个元隆十七年都无大事可叙，可是历史的走向变化，却往往隐藏在某些细节之中。

就如同人们不会想到，一名波斯尼亚开出的一枪，竟然会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一般。如果此后的人要著书立说关于御武帝种种事迹，大概会惊诧的发现，夺嫡的导火索竟然只是一碗先帝御赐的腊八粥。

君棠并未跳脱出历史的桎梏，她只是深谙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她不敢对任何反常的事掉以轻心，尤其是一切与凌御宸有关的事情。

烛火摇曳，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肴，只有两个人并排而坐，桌下两头白虎盘卧。

一个王爷，一个管家，竟然并排而坐无主次之分，让人难以想象。而那两头白虎，叶戍和叶卫正懒洋洋的趴在他们脚边。

这两头白虎对熟食的兴趣不大，所幸沾了凌御宸王爷身份的光，后山有几百亩的山林，那里猎物众多，它们自会去捕猎，不需君棠操心。

“西海九州同？一碗腊八粥竟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我那位父皇真是有心。”凌御宸漫不经心的用勺子舀了舀那碗“独一份儿”的腊八粥，神情微嘲。

“辽安的糜子，鲁首的大米，桂南的江米，淮水的栗米，江浙的菱角，闽属的锥栗，赣川的红江豆，伊犁的枣子。连水都得是天山取来的天泉水，光是这份心思，当得起这个名字了。”君棠把杨建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所谓魔鬼藏于细节之中？真难为你记得住这些名目。你说，这一碗腊八粥，有多少人想吃？”凌御宸似乎对这份特殊的赏赐并不感兴趣。

“这份恩赐下来，你更招恨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生父在把你往绝路上逼。”君棠取了个青玉的小碗分出一些粥来送到凌御宸面前。

这哪是一碗粥？简首是在凌御宸这位小鱼身边放了一块肉，海里的所有鲨鱼都会嗅到这鲜血的味道，并且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二人都不说话了，默不作声的吃了一点东西，而后凌御宸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是随口问道：“杨建英还说了什么？”

“主是主，仆是仆。”君棠言简意赅对凌御宸说道，她几乎从不对凌御宸有所隐瞒。

宫中有人对她不满，这件事君棠早就知道，凌御宸也知道，只不过那些人今日借着杨建英的口说出来罢了。至于这话究竟是不是太后亲口说出来的，君棠总不可能亲自去问太后。

“管家管家，你且管着这家。既是管家，不离得近些，怎么伺候我？是看不上封建统治阶级的痴傻王爷？”凌御宸似笑非笑，伸手又是将君棠拉入了怀中，几乎是咬着她耳垂说道。

“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这事。杨建英送来的，不看看？”君棠坐首了身体，低声叹了口气，而后把杨建英塞到她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凌御宸，是张纸条。

“小管家，念吧，爷儿今个看书累了，现在不想看了。”凌御宸一手支着头，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看起来竟邪魅得让人觉得一颗心猛然跳动。

这个男人不常笑，即使是装疯卖傻时也只对君棠一人笑，痴痴傻傻。可谁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瞳眸漆黑如冰封，颀面剑眉，唇角一动竟让人觉得……

颠倒众生！

君棠不为所动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低声念出了上面的两个名字。

“苏云徽，信王。”

一个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神医，一个是当今的六皇子，不管哪一个，都不是普通人。

其实作为一个尚膳监的大太监，今天杨建英对君棠所说的那些话己经逾了规。可他还是说了很多，多到不管哪一样传出去，都足以让杨建英自己万劫不复。一个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不二，其次还要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但风起于青萍之末，对比起他们这些皇子大臣，太监宫女们或许还要更能感受到权力的微小变化。而当初接触杨建英的主意也不是君棠想出来的，她不过是个执行者。

“在想什么？”凌御宸抱着她的腰，一手把玩着她的青丝，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模样慵懒。

“当初你怎么想到要接触杨建英的？”君棠放下手中的商羽镶银象牙筷认真的问道。

“想这么出神，就为这个么？”凌御宸把头埋在她肩颈上，柔肌腻理和她身上朦胧的冷香让他总是觉得欲罢不能。

“嗯。”君棠点了点头，没有推开凌御宸。

“我小时候，棠儿跟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权力与人性放在天平的两端，不愿意放弃，只不过是因为筹码加的不够多罢了。那么同理，忠诚也一样。”凌御宸轻咬她的颈，将往事缓缓说来。“尚膳监统管御膳房的采买，这个位置不算特别重要，杨建英此人贪心，可以用钱收买。但此人也不会忠于别人，不要想着用他，能用钱收买的人便不足全信。”

十二监之中，唯有司礼监值得忌惮，其余只不过都是闲职。像尚膳监这样的地方，就算当上了掌事的大太监，也只不过是拿个从五品官衔的虚职，手中并无权力。除了佳节皇帝赐食之外，也没有他们什么事，更不要想着有什么人会想要收买这些太监。

太监少了命根子，可还是人，是人便有欲望。一个人如果对权力的追求己经达到尽头，那么唯一剩下的，只有其他能够替代权力的嗜好罢了。

权力。

唯有权力才是真正的毒药，很少有人能抵抗权力的诱惑。

“世上之人都有弱点，没有无欲无求的人，对权力不渴望的人不是圣贤便是国士。除了你之外，棠儿。”他咬着君棠小巧圆润的耳垂如此说道。

“御宸……”君棠愣了一下，她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世上真的可能有所谓的天赋异禀之人。

小时候她确实和凌御宸说过那样的话，可是连她自己都做不到洞察人心，凌御宸却总是能轻易做到。如果不是一日中他能够清醒的时间太少，那么帝都中西位皇子，谁堪做他的对手？

多智如妖，用来形容凌御宸再合适不过。

“我身体里没有千年老妖怪。”凌御宸打断了她的话。

“那这个怎么办？”君棠扬了扬手中的小纸条，而后将其放在烛火上烧了起来。

“你想怎么办？”凌御宸懒洋洋的，脸上没半分兴致，他仿佛除了君棠之外，总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苏云徽能杀之，信王何解？”君棠的神情很认真，似乎对杀人没有一点儿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