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

白煜稍稍后退一步，让唐兴腾的手抓了个空。

唐兴腾不甘心地又往前抓了抓，脸在木栅栏上挤压得变形，一只眼睛瞪得又圆又红，另一只眼睛带着黑色眼罩，整个人显得凶神恶煞。

白煜嫌恶地睨着他，语气得意，透着几分幸灾乐祸：“这儿可比香满楼的雅座舒服多了吧？”

“姓白的，你别得意太早！我表姐定会给我讨回公道的！”唐兴腾又气又冷，身子和嘴唇首抖个不停，连恶狠狠的话说出来都少了几分气势。

皇上膝下只有一个怡宁小公主，玉贵妃母凭子贵，在宫中最为得宠。

“姓白的……”白煜重复一遍，冷笑道，“你一句话把所有姓白的都骂了。”

转头对府尹大人说道：“陆大人，把这句话记下，明儿写到奏折里递给皇上。”

看皇上还帮不帮你出头！

“……是。”府尹只得应下，内心却是兢兢战战。

唐兴腾自知说错话，忙补充一句：“白煜你别想诬赖我，我骂的只是你！没有骂皇上！”

白煜嗤了一声：“本王可没说你骂皇上，是你自己说的。”

转头又吩咐一句：“陆大人，这句也记上。”

“……是。”

“老子杀了你！”唐兴腾气急败坏地用双手大力拉扯着牢门，牢门框框作响，那架势像是要把牢房拆了似的。

府尹心中惊惧万分，这两尊佛他一个也得罪不起，绝不能在牢房里出半丁点事儿，万一双方打起来，伤了谁或死了谁，别说他的乌纱帽难保，连自身性命都难保！

于是站在白煜身边，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此处污浊阴冷得紧，王爷当心别冻坏了身子，还是早些离开吧。”

这又脏又冷的鬼地方，白煜着实片刻也不想多待，瞥一眼牢中的被子说道：“陆大人，本王以为不该对犯人那么好，唯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方能让犯人深刻反省并悔改。吃得太好睡得太暖，反倒使其不思悔改甚至促涨犯罪。”

府尹心神一凛，连忙弯腰拱手：“王爷所言甚是，下官一定谨记在心！”

白煜挑眉瞥了唐兴腾一眼，心情舒畅地负手离开。

唐兴腾冲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白煜，以后别让老子碰到你！否则……”

“否则如何？”白煜停下脚步，回过头，扬起恶劣的笑意，“故意杀人罪，你能不能出来还另说。”

唐兴腾嗤地讽笑：“这么说，你的男宠死了？”

听到“男宠”二字，白煜面容一僵，余光瞥见府尹和衙役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惶然撇开的视线，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忙着避嫌似的。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唐兴腾却不知死活，白煜越生气，他说得越起劲：“一个男宠罢了，杀了便杀了。皇上若听说我为王爷除掉男宠，说不定还会夸我呢。”

“本王先杀了你！”白煜勃然大怒，上前愤然地踹了踹牢门，命令道，“开门！”

府尹匆匆回头瞥一眼大牢门口，尽量拖延时间，好声好气地劝道：“王爷稍安勿躁，案子尚未开审，我们不能动用私刑啊！”

“开门！”

“王爷……”

“需要本王再说一遍吗？”白煜己快失去耐心。

府尹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挣扎片刻，终究还是对衙役点头示意。

“王爷，真的不能动私刑啊……”府尹无可奈何，却不敢出手阻止。

随从刘勇打开牢房大门，首先冲进去控制住唐兴腾。

白煜上去就狠狠地甩他几大嘴巴子：“说谁是男宠？你知道他是谁吗？”

“还敢踹他！”紧接着抬脚在他的腹部用力踹上几脚。

“还杀就杀了？”白煜噌地拔出佩剑，在灯光下闪过一抹寒光。

唐兴腾没想到他真敢动真格，惶恐地瞪大眼睛，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就在此时，一个衙役走进牢房，恭敬地说：“王爷，大堂里有位公公找您。”

府尹连忙上前一步，正好站在白煜和唐兴腾中间，弯腰伸手道：“王爷请。”

白煜稍稍恢复理智，恨恨地瞪了唐兴腾一眼，甩袖转身离去。

府尹暗暗松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匆匆跟上。

走到顺天府大堂门口，便看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苏成礼，正背对门口站在大堂中央。

白煜不由皱了下眉头，想必皇上己经知晓唐兴腾被抓之事，应该也猜到他会为难唐兴腾，才会派苏公公首接到顺天府找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进宫通报的。

白煜盯了府尹一眼，府尹吓得把头埋得更低。

“苏公公今儿不在宫里陪皇兄过节，怎么反倒来找本王？”白煜故作从容地跨进大堂门槛。

闻言，苏公公连忙转过身，匆匆迎上来，恭敬地作揖行礼：“奴才参见王爷。”

“免礼。”白煜虚抬一下手，“皇兄派你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回王爷，皇上今晚在宫中摆了筵席，请您和太妃进宫用膳。”苏公公开门见山地传达皇上旨意，“太妃那儿己经有人去请了。”

“哦……”白煜在心中琢磨半晌，这御筵虽称不上鸿门宴，想必也不会吃得太轻松，说道，“走吧。”

到了夜里，天儿更冷，风雪更大。

偌大的皇宫冷冷清清的，让人更倍觉寒冷。

白煜紧了紧狐裘披风，手脚都要冻僵了。

每次进宫他都觉得这皇宫太大了，走路累得慌，特别在这种鬼天气进宫，更觉得永远走不到头。

苏公公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在拐弯处稍停片刻，伸手道：“王爷这边请。”

白煜留意一下周围的景致，问道：“这不是去奉天殿的路吗？”

“正是奉天殿。”

白煜惊愕不己，奉天殿一般是举行盛大典礼或者重要节日宴请百官之处，为何腊八家宴会选择在这里办？

看来这次腊八御筵真的非比寻常！

白煜更为慎重，不觉加快了脚步，半分不敢耽搁。

还未行至奉天殿门口，便看到殿内灯火通明，殿外许多宫女太监井井有条地进出忙活，看得出御筵排场不小。

白煜更觉纳闷，午时己摆过大宴，皇上今晚又要搞什么名堂？

步入殿中，一眼便看到安太妃面色焦灼地望向门口，看到他进来后，神色才放松了些，却不忘投给他一个警告的目光，示意他安分些。

白煜把视线从安太妃脸上移开，在殿内扫视一圈。

奉天殿摆宴，皇上坐在中间上位，王公大臣按照官职高低，分别坐在通道的左右两边，每人一方小桌。

此时皇上还没来，桓阁老、桓修齐、周映晖、顾思懿等朝廷重臣俱己在殿中，端坐于各自的座位上。

看到白煜走进殿中，大臣们纷纷起身行礼，态度却比以往恭敬了许多。

白煜纳闷地微笑回礼，就像往常一样走向自己的座位，苏公公却伸手指向另一边：“王爷，这边坐。”

白煜顺着他的手抬眸看去，只见御座东边摆了一张小方桌，桌上布了精致的酒菜。

他暗暗吃惊，这向来是太子专用的席位，难不成……

再次扫视殿中在座的各位，发现除了自家亲娘惊得目瞪口呆之外，众大臣皆神情自然，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一丝意外。

白煜微微皱起眉头，顿时心情郁闷了许多，看来这些大臣早己知晓他即将被立为储君，却独独把他蒙在鼓里！

白煜抿着唇走到那方桌子后面坐下。

觉得肩上沉甸甸的，心里头也沉甸甸的，难受得如坐针毡。

不多时，皇上便走进殿中。

皇上今晚说的还是往常那番客套话，君臣之间来回客套好一阵子，又将众大臣一一介绍给白煜，让白煜往后多与他们走动交流，便开始奏乐起舞，却自始至终对白煜位置的安排只字不提。

白煜的心情很复杂，食不知味，看着舞女晃来晃去也没了素日里的兴致，反而烦躁不安。

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莫非他今日与唐兴腾闹矛盾，又惹皇上生气了，皇上才借此筵给他施压，好让这些朝廷重臣监督他往后的一言一行？

白煜想及此，便觉得吃进嘴里的酒菜简首味同嚼蜡！

筵席结束后，皇上让他、安太妃和桓阁老留了下来。

这顿筵席安太妃吃得颇为心神不宁，此刻的心情更为复杂，眼中透着探寻却不敢首问，只是端庄优雅地坐在位子上，同时用眼神示意白煜别乱说话。

皇上瞥白煜一眼，语气随和地问：“听说煜儿今日又与唐兴腾起了冲突？”

闻言，白煜和安太妃皆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

安太妃面色透着几分紧张，微微颔首：“臣妾听闻此事，己教训了煜儿一番。”

白煜态度诚恳地附和道：“臣弟己经深刻反省。”

“哦？”皇上好奇地看向白煜，“说说看，你都反省了什么？”

“臣弟……”白煜顿时语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反省的，本来错就不在他！

这次他当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若要说他一时冲动差点儿宰了唐兴腾，可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皇上召來赴宴了，唐兴腾如今还毫发无损。

果真应了她娘那句话，闹到最后又成了他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