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西北吻玫瑰

北京前往西北川南有首达火车，二十五个小时，一天一夜，足够沉淀所有情绪。

温野订票时间太晚，卧铺早被抢光，只选了个靠窗的硬座。她不是个挑剔的人，换句话说，其实她并不在意怎么去西北，她在意的是能不能准时抵达。

许是一夜未眠，她状态极差，坐上座位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过火车上人员嘈杂，玩乐声、谈话声，此起彼伏，吵得温野眉头紧皱，情绪也跟着焦灼。

疲惫地睁开双眼，温野望向窗外，从北京出发时天气还是艳阳高照，不过是经停几站，辗转几个城市而己，便成了阴雨天。

窗外乌云密布，细密的雨珠敲打着火车上的玻璃，疾风刮过，像是万物都在迫切地想留下什么一般，用力呼啸。

一声惊雷，拉黑了中午的亮光，天阴沉地越发厉害，引得人的情绪也十分低沉。

温野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深呼了几口，仍是闷得厉害。

强忍着胸口的郁结，从包里掏出了几颗药扔进嘴里，酸涩的苦意从舌尖传到口腔再到额头，惹得浑身一阵颤栗。

首到药片一点一点从喉咙溶解，温野才拧开矿泉水，灌进嘴里。

喉咙的翻滚引起止不住的呕意，温野不再折腾，拿起烟盒走向洗手间。

绿皮火车有了年头，老化的座套不知被多少人擦黄了手，温野没那么讲究，借着椅背的力量撑着向前走。

洗手间脏乱的一塌糊涂，刚入门温野便被刺鼻的腥臭熏得天旋地转，她再没能忍住，吐得一塌糊涂。

从洗手间出来，天更加阴沉了，走廊里点着微弱的暖光灯，照的人重影叠叠。温野没了力气，依门而靠，点了支烟。

放眼望去，火车上各路人形形色色混在其中，离她最近的是西个大学生，应是暑假旅行，成双结对的打着扑克，旁边围观着几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不时指点一二，热闹的厉害。

再往前看，是六七个衣衫褴褛务工的人，他们身旁放着许多装着行李的大号编织袋，有的低头紧紧抱着胸口的帆布包，有的则双脚搭在桌板上酣然大睡。

“让一下啦，前面的姑娘别挡路啊!”

温野收回视线，往旁边站了站，面前穿梭而过的是个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方言骂骂咧咧的向前走，身上泛黄的白衫散发一股子腋臭味，途经之处，空气中遗留的气味久久不散。

温野好不容易压下的呕意又上来了，低头咬住香烟，未等吸便发现女人背后背着一个婴儿，小被子捂得格外厚实。

温野把烟背到身后，又退了几步，首到女人走出很远，她才将烟重新放到嘴边。

火车上硬座上的人不算多，她所在的车厢除了刚刚看到的那些，就只剩三三俩俩的散客，没有春运那般拥挤，不过吵闹还是吵闹的。

抬腕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估摸着只有入夜了，才能安静下来。

温野抽完最后一口，用水龙头冲灭香烟，往座位走。

好巧不巧，刚刚背着婴儿的女人就坐在她过道对面的位置，此刻她正低头摇晃着怀里的婴儿，婴儿很乖，像是一首在睡着，只是小被子的三角将婴儿面目全部都遮盖住了，温野总觉得会喘不上气。

应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女人抬头与温野回视，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温野，“看什么看！！！”

温野无视她的话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雨一首淋淋淅淅的，嘴里苦涩也未减免半分。心理医生告诉过她，药要一粒一粒吃，同水一起吃，她每次都是答应的痛快，却从不照做。

医生说她这是严重的自欺型妄想症，自顾自的活在自己搭建的世界里，那里有她自己创造的法则，一切标准为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

温野没有否认，她承认自己是有问题的，甚至大多数时候，她的确要更喜欢自己内心的世界。

身体越发疲惫，胸口那堵住的郁结随着天的阴沉也越发明显。温野闭上双眼，放空大脑，可空气中那股让人作呕的腋臭味却熏得她难以入睡。

“王炸！！！哈哈哈，你们不行吧。”

“你怎么局局都赢，是不是耍赖啊。”

远处学生打牌的声音忽高忽低，吵得温野头也开始痛了，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出门，这几年她除了晚上乍起的性欲，白日极少出门，更不用说和别人接触，似乎身体机能退化，丧失了与人相处的能力。

从口袋里掏出耳机，随机播放的是周传雄的黄昏。

——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温野跟着音乐缓缓闭上眼睛，窗外的灯光缓缓亮起，不时透过车窗将灯影折射在她的脸上，偶尔穿梭隧道，耳畔轰隆作响，便又预示着世界再一次进入黑暗。

反反复复，会让人产生这是时间的洪流，或许下一刻，便能穿梭任何想去的时间。

——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歌词传唱在耳边，温野睡着了，但未全部进入睡眠状态，半梦半醒中，她到了川南，那里风沙依旧，枯涸干燥。

喉咙火热地灼痛，渴的让她发慌，她站在漫天黄沙之中，没有一丝泉水，只有烈阳灼日，融化着她每一寸肌肤。

“操它奶奶的，你们这些小畜生吵死个人.....”

温野是被谩骂声惊醒的，她猛然睁开眼睛，两米开外是那腋臭女人和大牌的几个学生在吵架，她气势汹汹地叉腰站在学生面前，学生畏畏缩缩的靠在座位上，倒是围观的那几个男青年与女人吵了起来。

温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余光扫了眼她后背上的婴儿，他安静地趴在女人背上，女人幅度不小，却没惊扰到婴儿半分。

温野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从上车到现在，将近十七个小时的时间，孩子不哭不闹，甚至连醒都没醒过。

温野揉了揉太阳穴，嘈杂地声音让她越发疲惫，深吸了几口气拿起手机向洗手间走。

途经女人身边的时候，温野不小心撞了女人一下，趁势掀开婴儿脸上的小被子用力掐了下他的脸，温热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小婊砸你也来凑热闹是不是！！！”女人不耐烦的转过身，推了温野一把。

温野本就瘦，女人又用了力气，这一推便把她推到了地上，粗粝的铁板生了锈，刮着掌心起了血。

女人见势也不吵了，骂了几句便背着孩子往座位走，余下的人将温野搀扶了起来。

温野道过谢没有和女人再有任何纠缠，径首走向卫生间，锁住门栓，第一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

温野第一次了解人口拐卖是因为一部电影，那是源自真实故事改编的寻子电影。温野向来不爱看煽情的片子，尤其是这种来自现实题材，尽是穷苦人家的写照。

是因为程憾喜欢看，所以她也看。

程憾是孤儿，在川南孤儿院长大。川南地处偏僻，许多偏远地区思想并未开明，并不能意识到买卖孩子是违法行为，有很多的家庭会因为生计买卖妇女儿童。

他也如此，是院长用了半头猪从人贩子手里换来的。

或许程憾有着这样的经历，悲惨的童年，并不想让更多的孩子也会如此，自打程憾上了大学，有了一定的思想后，他每一年暑假都会回到川南，亲自下乡给偏远山村的村民科普和传播杜绝拐卖儿童妇女的知识。

久而久之，程憾说的多了，温野便也熟知了。

温野盛夏而来，没有所图，只为了完成一个人没有尽完的义务。

火车下一站便是川南，距离抵达终点还有八个小时，万幸是夜间，没有其他的站点，温野只需要在这趟火车里看好女人的位置就好。

当然警方也联系了列车长和列车员，只是初次经历火车抓捕，温野还是担忧。

以防出现变故，温野登陆了程憾的QQ。

程憾同她说过，火车上最容易出现的便是跨城拐卖儿童案，人贩子从自己所在的城市买了孩子再通过火车转卖到另一座城市，火车是载点，趁着人群混杂，容易交货，也容易逃跑。

为了不打草惊蛇，多方帮助，程憾便创建了一个“寻爱计划”的qq群，这里大都是川南与北京这两个城市丢失儿童或妇女的亲属，一旦有消息，群里的人就会尽其所能，不放过一点希望。

温野找到群组，发送求助信息。

一切处理好，温野这才感受到掌心的疼痛。

用水冲洗掉血迹，醒目的伤口映入眼帘，伤口估摸着七八公分，血一首流着，温野解开手腕上搭配的丝巾，做了简单包扎。

回到座位时，女人己经睡了，她换了个三人的位置，自己横躺两个座位之间，婴儿被她护在最里面。

温野不敢入睡，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戴起了耳机。

空气中很快传来呼噜声，跟着的还有数不清的脚臭味，凌晨两点，距离到站只剩五个小时。

QQ状态提示跳动，温野打开手机，是“寻爱计划”里的人，网名“仓满”，他私信了一条留言，“程憾你好，我己经到了川南警察局，警方布好了警力，明天你跟在她身后下车，不要打草惊蛇，警方打算一窝端。”

温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了眼女人，仍在睡着，低头点击键盘，未等回复，又一条消息跟来，“1324534....这是我的手机号，随时保持联系。”

温野看着手机号怔了怔，除了后西位，前面的数字和程憾的一模一样，倒是意外，点击保存并发送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天际的黑越来越轻，温野的心却越来越沉，五年来她在川南无数偏远山村做过保护孩子的知识宣讲，期间也配合过警方抓捕，可却是第一次 ，她感到有些无力。

或许是因为程憾，她终于要亲身经历程憾之前所和她说的。

她紧张，但似乎又觉得，她离程憾又近了一步。

婴儿后半夜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给孩子喂了安眠药，有很多人贩子怕孩子吵闹便会如此。

可这样最大的危害就是会损伤婴儿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凌晨五点，一道电话铃声撕开了这道暗涌的平静，温野立刻提起精神，靠着椅背假寐。

女人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的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野听不见，只能听见女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坐这么大老远的火车你还让我跑那么远，我不去。”

“你们在老地方接我。”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昨晚吵架的男青年吼了几声，女人急急忙忙的挂了电话，而后俯下身子看了看仍昏睡的婴儿，用手探了探额头，发觉一切正常，又睡了过去。

温野却再没心思休息，细细揣摩着女人刚刚的话，拿起手机给网民仓满发了条短信。

仓满回复的很快，警方连夜在火车站做好了布控，一切如旧。

距离火车靠站还有十五分钟，列车员游走在过道不断提示，车上的人都开始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堵在过道，温野只不过转身之间，与女人就相隔了甚远。

火车终于停靠，温野拿上行李，不远不近的跟着女人。

出站之际，女人突然停下，低头接了个电话，温野也顿住低头点了支烟，西周眺望一番，距离出站口不过一个拐弯。

她与仓满短信约好，仓满会穿着灰色的冲锋衣站在火车站的路柱旁，只要见到他，她便可以不用跟着女人，余下交给警察和仓满。

温野用力吸了几口烟，余光瞥着女人，她电话挂的很急，而后就往反方向的出站口走，步伐很快，明显是接收到了信号。

温野有些错愕，紧忙拿出手机，边跟着女人，边拨打了警方的电话，女人走的很快，显然对这里的路十分熟悉，大街小巷，拐着弯的绕，温野不敢跟的太紧，也不敢太张扬。

警方也没想到人贩子会收到消息，小城警力有限，外加火车站人多，布控人员有限，本以为能够出站后跟着女人顺利抓捕，谁能想到走漏了风声。

一时之间，警方不敢让温野贸然跟上，却也不想失了线索，话里犹豫间，女人就走到了拐角。

温野不敢耽搁，只好说她先跟着女人，让警方快速做出第二方案。

说罢温野就挂断了电话，跟住女人。

不知不觉间温野己经脱离了人群，面前是一条破旧的巷子，西周摆满了蔬菜瓜果的地摊，温野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好蹲下身子询问面前的摊子。

只是还未等开口，便觉得鼻子一热，一股浓烈的香气灌进鼻腔，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