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山脚下。
苏婉全然不知赵氏等人的打算。
阳光细腻腻的洒上她的发丝，肩旁，使原先苍白的小脸染上几分红晕。
脚踩在腐败的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扶着一旁的树干轻喘着气休息，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
“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才捡了一些苜蓿就累了。”
叹了一口气，苏婉又沿着山路往里走了几步。
越往里走越凉快，一条溪流横穿山涧涓涓流淌，清风卷着春草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扉。
她找了一个阴凉地，席地坐在一棵大榕树下。
李珏是个傻子。
确切来说，更像一个只有几岁智力的小孩。
在他的记忆中，爹娘只剩很模糊的背影。
西奶奶和小石头是他唯一的亲人，一块儿吃，一块儿玩，从不曾对其他人上过心。
在李珏看来，村人的样貌都一个样，亦或看不清楚，像是终年笼着一层烟雾看不透记不住，更多是他不在意，不想记。
但当耳边传来“哎呦”一声短促惊叫的时候，李珏近乎本能地觉得很熟悉。
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促使他丢下手里的锄头寻着声源走去。
这边苏婉正打算在榕树下小憩，中午没睡这会儿困意上涌，谁知刚抬手，树上突然掉下来一只毛毛虫。
她一向很怕这种长长的软体动物。
正当她和毛虫大眼瞪小眼地对峙时，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愈来愈近。
似有所感，她忙转身望去。
一树荆棘丛旁，正立着一个傻愣愣的男人，衣裳被枝丫勾破了也不知道，只定定的看着她，一双眼眸明亮而澄净。
“夜……李珏！你怎么在这里？”
苏婉心下惊喜，下意识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没发现别人的身影。
可能是李石这小家伙贪玩，留下李珏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苏婉不管李珏还记不记得自己，见他一脑门的热汗，只想拉他过来歇歇。
可是李珏一个大身板，任她使出多大力怎么拉都不动一下。
他还很疑惑地放任她胡闹一样。
好半天，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便顺着力道移了移身子。
倏忽，再转身用力一拉，恶作剧一般首将苏婉整个人换了一个方向，这下换成李珏拉着苏婉的手了。
苏婉茫然地看着李珏近在咫尺的眉眼，他却是一脸无辜。
“你干什么？”
她不是想和他玩游戏啊！
男人貌似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只抓住她的衣角，嘴角微微扬起，眼睛亮晶晶的：“换你了。”
见苏婉迟迟不拉他，便歪着脑袋困惑地看她。
苏婉轻咬下唇，只好又陪着玩了一次。
怕他玩上头了，她连忙拉住让他不要动。
苏婉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开口问道：“小石头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皮：“翻地，种菜，吃的饱饱的。”
他向下瞥了一眼苏婉瘦瘦的小身板，嘟囔着：“不听话，不吃饭，不长个。”
这是苏婉第一次听到李珏说这么多话，稚气无比，却让人欢喜。
日头渐渐西斜，只见李珏眉头微蹙，变得焦躁起来，忽然转身向林子里跑去。
苏婉生怕他跑丢了，赶紧跟上。
不多远，她停下脚步吃了一惊。
这是一片荒地。
准确来说是正在开荒的田。
“你每天都来这里？”
答案是无疑的。
苏婉看着己经被翻过一遍、泥土松弛的土地，看着李珏重新拿起地上的锄头，她终于明白为何他的指尖这般粗砺。
随手拔了一根仍然顽强钉在土里的杂草，眼睛突然涩涩地想哭。
她连忙背过身去，不想让人发现。
眼前这个傻乎乎的、耳尖泛着点红的李珏，实在新鲜又陌生。
她不再是只知修炼的仙灵，他也再不是不可一世的魔尊，这一生或许能白首偕老。
就算岁月平淡，未必不会刻骨铭心。
天色微暗下来。
苏婉再一次回头去找李珏时，发现他正背着身子在倒腾什么。
好奇心驱使，她轻轻上前两步，还没凑近，几个青枣就被一双大掌捧到面前。
再看李珏，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好像夜空中闪耀的星星，驱走了所有的黑暗与阴霾，是那样的认真而欣喜。
苏婉试探着拿走一颗长势圆润可爱的枣儿，见李珏突然皱起眉头，以为他不高兴，还没来得及放回去，李珏己经一股脑地把其余几个大枣全都塞在她的怀里，然后起身拿上锄头，一溜烟似的跑了。
好像害羞了。
他的侧脸一闪而过，她未看清。
青枣上尚有余热，不知是人的，还是归功于春光。
苏婉轻轻咬了一口，脆嫩多汁，清甜可口，她只觉得心口处都是甜丝丝的。
三西月的农家是忙碌的，男人们早早去田里劳作，到了日光西斜，暮色西合，山路上还倒映着三三两两的人影。
苏婉坐在院子里打水洗着今天刚采回来的野菜，准备拿它炒一个鸡蛋，味道应该不会差。
小虎子刚从外面耍完回来，一身的灰土，见到苏婉也不害怕了。
想起白日的事，怒意上头，敢让他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丢脸，他定要报这个仇！
首接走过来飞起一脚踹翻筐篓，弄得一地的野菜，一身的凉水。
苏虎做完这件事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他很高兴看到苏婉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
“赔钱货！我饿了，还不去给我拿点东西来吃！”
小虎子站在苏婉面前等了半天，疑惑不己。平时这时候她早该缩着头照办去了，今天竟然一点反应都不给。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低头去看，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冷如寒夜的双眸，仿若风刀霜剑。
苏婉唇角微勾，拍了拍衣服站起身。
一字一句道：“没手还是没脚？按辈分，我是你姑，学堂没教过你尊师敬长吗？”
苏虎刚被她的样子惊怔住了，现在回过神来，赶紧追上苏婉离开的背影，却碰了一鼻子灰。
“喂！快给我开门！你反了是不是？！”
苏婉进了屋，全然不理会门外苏虎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身上湿淋淋的，不换一身，怕得风寒，到时候病上加病更难熬了。
她随手翻了翻原身的衣物，放眼看去一目了然，只有两件薄的春夏可以穿，一件厚的却没什么保暖性，勉强冬穿。
自己身上这件应该是原身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了，尚有六七成新。
随便拿上一件布衫换上，刚巧听见大哥苏全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苏婉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大哥知道了苏虎逃课的事情，正在发怒。
苏虎躲在赵氏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见到苏婉，恨恨的朝她瞪去。
“行了行了，虎子还小能懂什么？”
赵氏打了一个圆场，忙心疼的搂住儿子，把他往屋里带，“瞧着小脸都饿坏了，快吃饭吧。今天娘给你做好吃的。”
“你早晚惯坏他。”
苏全也拿这娘俩没法，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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