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你也要造反？

那火苗儿不知从何处燃起的，等到铺天盖地地张扬到她面前时，只剩下火舌裹挟着木头的噼里啪啦声。

西周寂静得可怕，能够惊叫与呼救的人早在大火燃起前就失了性命。

火海中的小女孩儿像是魔怔住了，傻傻地呆愣在原地，那满地烧不干的鲜血，还有那曳在房梁上轻飘地像是会随时飘走的身影，像是要套住她的魂魄，逼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深夜梦回此处。

江慕云像是刚刚从水中捞起来似的大口呼吸着，远处的打更人遥遥地敲了三声，唱了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半晌才将她的神思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夏日无风的夜晚其实闷的人心慌，不过十五年的返古生活，都快模糊了她对21世纪的记忆了，像“空调”这种只存在回忆里的幸福简首像做梦一样。

十五年前，江慕云刚刚穿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对于前世的记忆定格在死前一阵心肌绞痛，所以除却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常识以外，她对于自己之前的种种就像是投胎时喝了掺假的孟婆汤似的，不真不切，不全不明。

她只记得自己大概从前是个孤儿，但是生活还不错，最起码小康够吃喝，偶尔还能来个“小资”享乐。到了这边后，除却刚来几年过得还算温馨，随后所有的安乐就付诸于梦中的那场大火之中。

哪怕当时她有着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也抵不过至亲相离，那个在法治社会长大的女孩儿，面对成河的血流，惊吓得久久不得安宁。

她从前没有想过自己会脆弱这般。但无可否认是，这十几年来她始终无法摆脱这段记忆的枷锁。

不过瞧瞧现在，她连个正经去处也没了，只能就着人家的屋顶饮着二两清风。

这样想着，江慕云叹了口气坐起身来，耳边传来一阵微惊的风声，她长袖一挥，清脆的兵刃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无奈扶额：“大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也不必这般昼夜不分地追杀我吧？”

不远处的屋顶上略来一道身影，来者一袭暗红色劲装，看上去才十三西岁的模样，眉眼中尽是正气凛然，无奈年岁太小，那双杏眼里反倒透着点稚嫩的朝气。

小姑娘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灰扑扑的少年：“我呸，登徒子，负心汉！信衣姐姐对你那么好，你竟就这般丢下她自己跑了！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为着讨一些方便，江慕云向来以男装示人，在此期间不可避免地惹了几出“风流债”——不过，这个“信衣姐姐”，貌似是她前几日路过一处风月之地，随手救下的一位寻死的姑娘来着……

江慕云觉着这位红衣小姑娘，十有八九是正义上了头，找错了“负心郎”。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于是江慕云身子前倾，一只手支起脑袋，多情的桃花眼中含笑看着她道：“你怎知是我负了她？两方落寞，难道就没有可能是我被人负了呢？”

被她这样的眼神瞧着，小姑娘冷笑一声，从身后拉出一支长鞭，脆生生地在空中抽了个响，而后不由分说地向这混不吝袭去——笑话，她秦桑暗地里调查了这浪荡子一月有余，光是在这昌宁城东街就听得这人与不下五名女子有过纠缠，这等情场浪子，被旁人负了？骗小孩儿呢！

秦桑年岁小，但一招一式胜在干脆利落，不见多少花架子，一看便知童子功相当扎实。江慕云与她交手几个回合，眼中便不免带上了几分赏识之色。

谁知秦桑反倒被她的眼神激怒了，啐了声，骂到：“竖子尔敢用这等阉脏的眼神瞧我？”手下的动作又多了几分狠辣。

江慕云不欲与她多做纠缠，使了个小手段绊了她一脚，转眼间逃掠了数丈远，回身望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怒容更甚的秦桑，朗笑一声，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即便这热闹还是由她本人引起的。

她蹲在枝头给小姑娘比了个大拇指，甚至颇为真情实意地提醒到：“额头上的伤口还是早些处理为好，免得面上留了疤痕。”说罢，很快消失在薄暮之中，只留下气急败坏的秦桑在原地骂骂咧咧。

江慕云撤退的很快，但架不住有人的动作更快。

还没有离开昌宁城城区，半路上她就被人拦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儒服，五官普通到让人转身就会忘记——想来是用了什么手法做了掩饰，在不远处站定，相当有礼地行了个儒生礼。

江慕云饶有兴味地摸了摸脖颈，轻笑了一声：“今夜还真是热闹。”

“您说呢？季先生？”

没有半点被认出的意外，或者说早有预料。季留卿以扇抵唇，唇角勾笑：“难道这不就是江公子想要的效果么？如您所愿，季某如约而至。江公子您觉得呢？”

不知不觉，东方一点丹阳遥遥地托起半点光亮，点燃了江慕云眼中不知名的火光。

“荣幸之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