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聘令

有好心人劝道：“姑娘赶紧带着兄弟走吧，王非此人为非作歹，欺凌女流之辈，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八抬大轿留她下来，她都不会多待。

温骁拽住温以筠的衣袖下摆，将她拉扯着朝二楼客房方向走。

秉承着做事做全面的道理，温以筠握住了温骁的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温以筠掩袖拭了拭不存在的泪珠，俏丽的杏眼泛着感激的亮光，看向那位好心大娘。纤臂相互交叠，上身略弯，微微垂首行了作辑礼。

“多谢，我们立刻就离开。”

旁观者难免唏嘘，幸得王非那淫猪不在，如此有教养的小姑娘方才有机会逃脱魔爪。

等到王非领了个手提药箱，白发白须的老大夫返回客栈之时，客栈大堂里早没了他着急想要征服的小美人那窈窕的身影。

自那可怜的小姑娘携着病母、幼弟匆匆乘马车安然离去，客栈里旁观的人也西散离去。堂上留下三三两两几位仍旧在用饭的人，触及到王非怒不可遏的怒容，一致的对一刻钟前目送那姑娘离去一事只字不提。

王非无法，气得火冒三丈又如何，逮不到逃脱的小美人，他也无处发泄心里的滞怒。万不甘心地用腿脚跺在地上，恨恨家去。

……

临入春夜，微风灌入车厢壁缝，使得车厢内都融入了凉意，不再暖和。

车轱辘辘辘作响。

从凹凸不平路径行驶时马车起伏颠簸，渐渐的，似乎是过了那一段崎岖的路径，慢慢地渐入平稳行驶着。不紧不慢地又行了三个时辰，进入渝镇。

在萍实歇脚的时候，因为遇到“拦路虎”的阻碍，未能请到大夫为母亲义诊，继而继续赶路。此番到了渝镇镇上，是一定要送母亲去一趟医馆看大夫。

江氏身子骨不好，本就体弱多病，不停歇地赶路让她消耗过度，体力不支，己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江氏如今肯定是不能再继续赶路了，他们需得在客栈借宿一夜，待过了明日再走。

有了在萍实遇见色胚的教训，择选住宿客栈的时候，温以筠派了温管事先进客栈去探清情况，避免不要再遇到不良居心的人。

温管事去了小一刻钟，选定了马车停驶处正对面那座三层的客栈。他进客栈后小心查看过了，坐在大堂中的客人言行之举并无大碍，想来应该是不会那么倒霉再碰上恶人。

而且，温管事打听到鹿居客栈在各地都开有分铺，听闻背后主子的身份不可小窥。即是背后有强大靠山的客栈，应是不会有嫌命长，来闹事的。

单扇车门由内向外推开，温骁率先一步跳下车，之后是鸮鹃前来背了江氏下车。紧接着，幽暗的车厢里冉冉迈出一条套上青墨布靴的腿脚。

剑眉浓黛，明眸皓齿。绾青丝，高耸于头顶的发髻间别着一支白玉玉簪，青丝垂落于背脊摇曳多姿。鸦青色长衫披在月白中衣外，一枚墨色长绅缠于腰上。

若不是家仆都知那是家中大娘子扮作男子，怕是要迷花了眼，认错了人。

温骁佩服长姐着裙衫时明艳大气，着深色长衫时英气十足，男女扮相截然不同，有天壤之别。

趁西下无人注意到他们，温骁走近长姐身侧，细声细语。

“阿兄真是俊美清朗。”

温以筠红唇微微动了动，杏眼笑似弯弯月牙儿，笑魇如陈酒，醇厚甘甜，醉于笑颜。

“阿兄自是英姿飒爽，骁儿日后许能强过阿兄。”

温明山、江氏生的都不差，温以筠、温骁姐弟俩人还尽是捡着父母的优势长的，总的来说是较于其父其母更青出于蓝。

着男装在外行走，与女相的差别立时就显现了出来。

世间女子受到的束缚太多，方方面面都要谨小慎微而行，男子却不同，古往至今都是男子在外行走，不受世俗而捆绑。

更加的自在、随心、洒脱。

温氏姐弟俩走在一处窃窃私语，自然没有注意到前方。

蓬首垢面的瘦小男童撞进温以筠怀里，衣衫褴褛，目及之处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布丁针脚。三月天，脚下套着一双草鞋。露出的皮肉沾染着干涸黑漆的污垢，脸上都未能幸免，唯有因为瘦的皮包骨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通亮通亮。

这幅模样在白镇时，同镇上的乞儿一模一样。

乞儿脱身站稳后，不停地朝他们鞠躬。

“两位小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饶过我吧...”

战战兢兢、缩头缩脚的样子，一看便是因此遭过毒打，自然而然地浮生出的惧怕。

脏乱的身躯打着颤，低视他的温以筠身形顿了顿。

温骁嫌弃地皱起眉头，话到嘴边。忽然，长姐捏了捏他的肩头，摇头向他示意，嘴边的话化作了一团雾气消散。

温以筠抿着唇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下次走路时，小心一点。”

压着温骁肩箍着他，绕过听得温以筠的话后呆愣的乞儿，面色不改地行进客栈。

乞儿片刻后，明白过来，羞愧地低下头，迈着艰涩的步伐，终是抵不过内心的谴责，转过身又看了眼那道身影。

送温骁回了客房后，温以筠独自回到隔壁的客房。

伸进衣袖口里的时候，再没掏出过她携身多年的荷包......

若不是那个乞儿与记忆里的那一幕似曾相识，如今的情势，温以筠断然不会舍掉荷包，只做不知。

......

白镇西街尾巷口扎堆住在镇上的乞儿，镇上最大的书铺刚巧也开在西街口处。

苏家有请上门教学的专门先生，从温以筠有印象以来，苏诀都在朝乾夕惕的读书习字。书铺更是苏诀除了家中最常去的地方。

发现她对苏诀不同以后，温以筠总盼着能够多看一眼他，哪怕是龟缩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看上一眼也好......

跟踪苏诀去书铺成了不可或缺的一件事。

苏诀在书铺依旧在书铺待了两个时辰，提上草绳捆好的书籍笔墨。难得的是，苏诀这一回并没有首接回苏家，反而往西街入口走去。

温以筠当然不可能错过苏诀的事，并且她很好奇他的异样是为了何事？

没成想，苏诀停在西街卖桂花糕的铺子前。

铺子门上挂的牌匾让温以筠立刻明白过来。苏家与温家相邻，远亲不如近邻。温以筠和温骁随着母亲江氏去苏家拜访过几次，知道苏老妇人爱吃桂花糕并不难。

那一刻，温以筠突然想，若是她是“苏老妇人”该多好啊！这样她便能在苏诀心上有一丁分量......

一时恍惚，以至于再抬首时，她找不到苏诀的身影了。

温以筠急坏了，胡乱急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尾巷口。

年老的、年轻的、妇孺、幼小的乞儿遍布在这条巷子里，站在巷子口能够闻到一股强烈的浓臭味。

皱着鼻翼，温以筠打算离开。最深处的一幕打止了她的步伐。

几个高低不一的背影印入眼帘，混乱之间，隐隐约约能听得细碎的呻吟声，伴着低弱的闷哼。虽然有拳头捶打的声音遮盖，听入耳里断断续续。

温以筠瞬间大吼，“衙役大叔，这里有人群殴！”

吼声犹如及时雨，不过一瞬，围在一起的背影躲散开来，露出了一对被打得不清的母子面容，惨不忍睹。

温以筠到了现在依稀记得，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苏诀拽着她的手臂匆忙跑起。

跑出西街后，苏诀以看弱智的目光看着她，侃然正色地教训道：“温以筠，你是傻子么？作假的衙役许能救得了他们一时。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就该来围殴你了！”

温以筠不甘示弱瞪大杏眼地叫嚣。

“不可能，我可是会拳脚功夫！”

那次以后，但凡见到孤儿寡母，温以筠便挡不住怜悯泛滥......